◎何震寰
在文前必須敘明，「曲面建築」，如同曾經熱門的「數位建築」一詞，不是一種適當的字眼，因為這種字詞容易將建築作品進行二分法劃分，也流於以外貌評斷。「曲面建築」的濫觴，可以追溯到上世紀中期到下半葉雪梨歌劇院、紐約TWA航廈、台中東海教堂等鋼筋混凝土薄殼建築的潮流，但這些都非單純為了曲面的外觀而做成曲面，而是基於形抗結構的省料原則下，結合內部空間的需要，以及符應將內部機能展露於外觀的「形式表現機能」原則。曲面是經歷設計過程後最終呈現的表像，而非設計的唯一訴求。
「故宮南院」，是當代首件台灣建築團隊設計的曲面建築，具有相當的指標意義。（記者蔡宗勳攝）
當今省料已經不是節省經費的重點，而曲面建築的基礎則不再結合節省經費物料，而是在世界各地藉由各種不同的興建建築的條件而萌生，表現建築物理環境、空間的連續性、拓樸空間關係、時代精神、地標性等。實例如畢爾包古根漢美術館以奇觀建築造成都市再生的效應；倫敦再保大樓（Swiss Re）反映風洞實驗中避免都市擾流的流體形態；關西機場反映機場旅客流量差異化量體形成中央高兩端低的弧形屋頂，此類在國內則有台中大都會歌劇院與高雄世運場、日月潭向山遊客中心、高雄衛武營藝術文化中心，及未來的桃園機場第三航廈等為代表，而這些皆出自國外的國際級建築師之手。
國家級的重要建築中，由建築界公認設計品質、監造管理皆首屈一指的大元建築師事務所設計的「故宮南院」，是當代首件台灣建築團隊設計的曲面建築，具有相當的指標意義。曲面在此的使用，反映企圖建立地標性與識別性，也反映國家級的資源投入，更重要的，表現出設計概念中「交織」的效果。
面在此的使用，反映企圖建立地標性與識別性，也反映國家級的資源投入，更重要的，表現出設計概念中「交織」的效果。（記者林宜樟攝）
媒體所載其建築設計概念為『整體建築以中國水墨畫濃墨、飛白與渲染3種技法，形成實量體展示空間及文物庫房、虛量體公共接待空間與穿透連接空間，象徵著中華、印度與波斯3股文化交織出悠遠流長多元的亞洲文明，契合「故宮南院－亞洲藝術文化博物館」宗旨。』『建築設計上，藉由三個流線量體交織成的建築，象徵這三股文明在歷史的洪流裡 綿密不斷的交流，交結而不混雜，保留各自獨特的文化生命力與延續性。』
回顧興起於上世紀七零年代而衰亡於九零年代的符號式的後現代建築風潮中，建築師企圖創造大眾「看得懂」的建築，除了立面牆上寫上大大的文字或使用古典的形式語彙，此外就是經常用比喻的象徵做設計，而這卻也正是筆者多年擔任建築設計課程指導時亟於自學生腦海中驅除的設計方法，原因如同後現代發展到極端時為世人所厭棄，即此方法太容易造成過度的表意而濃妝豔抹，或是僅在表面上的符號玩弄。
此段說明顯露了該設計案以比喻法直接將兩股曲面建築量體加一道虛體象徵三種文化交織，又以外牆色彩象徵水墨3種技法，此一直接的象徵轉化結果，造就的其實是只有在「鳥瞰」的角度才得以察覺的量體交織，而這個地面的人所看不見的「交織」，也未企圖在建築內部創造交織的空間關係，而使交織成立最重要的量體交疊處，除了做為動線之聯通外，也未產生「織」的來回相互交錯的效果與意義，反過來只是顯示了設計者為求交織而交織的恣意與武斷。
「故宮南院」由建築界公認設計品質、監造管理皆首屈一指的大元建築師事務所設計。（記者林宜樟攝）
再看內部空間，除了創造出中庭「內中有外」的關係與大廳空間中動線的明敞通透可慰藉，其餘的展覽空間則被如同切豆腐般的簡單空間劃分，少了大元過去作品中以簡練量體或光影做空間虛實操作的細膩與純熟，而曲面在此作品中僅僅被用為界定建築外皮，未能結合內部空間機能，創造更積極的內部空間效果。
展覽空間則被如同切豆腐般的簡單空間劃分，少了大元過去作品中以簡練量體或光影做空間虛實操作的細膩與純熟。（記者林宜樟攝）
大元是好的設計團隊，在好的團隊手中，故宮南院仍然是國內好品質的建築作品。在「好還能更好」的認知上，需要提醒的是，「曲面建築」不必然是一個需要被尊崇的概念，而故宮南院以文化為設計的操作元素，若少了根基於文化的深層設計手法，恐怕將只剩曲面建築的 credit。此外個人建議，曲面的使用，必須熟練並謹慎，否則容易落入「東施效顰」的窘境；而「看得懂」的建築，則不應被理解為「外觀造型必須表現為特定符號概念」的建築，透過漫遊式身體經驗的理解，比起視覺性符號的被動接收，應該要來得深刻許多。
（交大建築所助理教授，多年推廣曲面與複雜幾何技術於建築設計中之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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