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藍色電影夢》烈火邊界:挫敗的書寫

人生如果一路輸到底,肯定教人悶得心慌,氣得教人鬱結;電影主角如果一路輸到底,肯定主角不好過,觀眾也很困惑。Dennis Villeneuve對《烈火邊界》採取負面能量的敘述法,取得了藝術風格的高度,但也犧牲了Emily Blunt,讓她成為成全男演員的十字架。

藍祖蔚

《怒火邊界》是一部絕對大男人的電影,卻選擇了驍勇善戰的女戰士做開場,偏偏她一路輸到底,她的一路挫敗,只說明了這場反毒戰役,不是女人的遊戲,而是野狼的遊戲。

電影中的Emily Blunt飾演身先士卒的特種部隊隊長Kate,但是從第一場攻堅戲開始,她就沒贏過,滿壁死屍的惡臭,讓她只想吐,突如其來的地雷爆破,更讓她整個人亦被彈飛了。

接下來,Kate一直面對大男人的岐視與威逼。

首先,出任務之前,如果有人問妳結婚了沒有?那是善意的關切?還是充滿質疑的問句?Kate回答說:「離婚了。」對方就不繼續再問了。那是什麼意思?有家累就必定讓你牽腸掛肚嗎?沒有家累才願意出生入死嗎?你找其他男人出任務時,會問同樣的問題嗎?

其次,如果妳的伙伴嫌妳臭,嫌妳身上那件T恤穿了一個星期都還不換不洗,女人不像女人,偶像更不成偶像,那是在讚美妳的昨天?還是感歎妳的今天?妳的邋遢是妳不自愛還是工作太認真,沒空去理這些細節?問題同樣在於,你會不會以同樣的標準去要求一個不洗澡也不換T恤的男人?甚至還挑明了說:「去找個男人約會吧。」是哦,沒了悅己者,女性就懶了嗎?這是多麼大男人的思維?

第三,Kate好不容易約會了,就在乾柴烈火,一觸即發之際,她發現了男人的秘密,憤而反撲,卻不敵對方,眼看就要被對方勒斃了,Benicio Del Toro飾演的Alejandro即時出手,才救回了她。想要一晌貪歡,卻差點丟了命,Kate的懊惱不僅在於單挑的對決戰她輸了,更在於:「我竟然差點和要殺我的人,發生了性關係。」沒有性行為,別人看妳像怪物,想要性行為,卻要妳悔恨終身,Kate算不算是一路吃癟的衰尾女人?

更慘的是,她明明加入了Matt(Josh Brolin飾演)帶頭的反毒小組,但是Matt總會留一手,沒亮出底牌,他的行事作風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只想烽火滿天,讓天下大亂,才能引蛇出洞。Kate的質問,他愛理不理;Kate要不要隨行出任務?他也一副去不去都沒差的屌樣。Kate是他親自挑中的人選,但是把她晾在一旁的是他,只要她做旁觀花瓶,別囉索的同樣也是他,Kate的專業完全無用了,只要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出具假報告,對於公然刑求,或者直接在國境海關對蠢動的毒蟲格殺毋論的違法行徑,視而不見,掩護他們脫身,避開將來必需面對的司法和人權爭議。

是的,這位槍法極準的女豪傑,如今唯一功能就是替「公報私仇」的復仇者簽公文做背書,做人家的盾牌而已,誰教她不是狼?誰教她的對手比虎狼更兇殘?

一度,Alejandro曾經凝視著Kate,因為她讓他想起了死去的妻子,但是Alejandro終究還是拿著槍頂著Kate的下顎,狼的國度沒有私情,為了求生,反目或者翻臉,又算什麼?Kate發現更多的真相,也就更明白了自己的渺小與無助。

這種一路墜落的失速感覺,確實讓Kate盡失英雌本色了,但她的犧牲,卻完成了導演的Dennis Villeneuve的核心論述:那是一場不求勝利,也看不到盡頭的戰役,毒品、毒梟、毒城和毒國,早已寫就人間地獄。他用沙漠的黃,用夜視的黑,塗抹絕望的氣息;用作曲家Jóhann Jóhannsson的節奏捶打你的心房,讓人聲悲吟呼喚悲涼;再讓攝影師Roger Deakins用流動畫面書寫風雨,用左顧右盼的人影晃動點燃火藥引信。

《怒火邊界》的魅力在於導演的場面調度是如此從容又大器,全片的絕望論述,又如此牽繫著Alejandro與Kate,以致於Kate最後還是無法扣下扳機,一位一路挫敗的英雄,就用她徹底崩潰的肉身與意志,完成了悲涼的最後一筆。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藍色電影夢 藍祖蔚:烈火邊界:挫敗的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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