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拓梓
金澤車站的百番街是個很體貼的地方，所有金澤的特產名物，都可以在這裡買到。無論是出國的人一時不知道該買什麼名物，或是出差的人匆匆旅途中想給同事買點土產，這裡都可以很快地找到適合的禮品。在地酒的攤位上，看見一瓶名喚「利家與松」的清酒，是以戰國時期的加賀藩大名前田利家和他的妻子阿松來命名的。
討論戰國史，經常都以英雄為主題來討論，但英雄成功故事的背後，常常會有不可或缺的配角。這些配角的決定，影響了天下誰屬，但他們自己永遠不會成為主角。前田利家，應該就是戰國史上最具決定性的配角。他從來未爭得天下，但每一位爭得天下的人，都受到他的決定所推助。利家與松這對戰國鴛鴦，就是這樣的角色。
位於名古屋的前田利家銅像。（維基百科）
利家首次發揮決定性的影響，是在東海道第一大名今川義元向織田家出兵之時。當時今川家的先鋒，是當時還叫做松平元康的德川家康。家康是今川家的人質，領地岡崎長期被今川義元部隊佔領，義元動輒要挾岡崎的部隊為各種征戰的先鋒，此番的任務，是將軍糧押送至大高。
在當今川家人質之前，家康也曾經當過織田家的人質。幼年時的信長、利家與家康，經常一起鬼混，聽見家康即將出兵征戰織田家，利家的心情想必十分微妙。當時織田家的實力不如今川家，家康和信長又有兒時的情誼，信長認為家康只想回原領地岡崎，並沒有和織田家戰鬥的意願，於是安排了一計，要利家演一場戲，違背信長「禁止私鬥」的禁令逃亡，去向家康與戰事相關者通風報信，大家合力表演一場戰爭應付今川義元。
不過利家脾氣急躁，不僅違背了禁止私鬥的命令，還不小心假戲真做，把信長的愛將愛智十阿彌殺死。約好暗戀的侍女阿松要逃亡的利家，背著未婚妻，看著十阿彌的屍體，一時不知所措。當時才十一歲的阿松，果斷的決定必須逃亡，又加上路上遇到了當時剛剛投靠信長，還叫做藤吉郎的秀吉。在秀吉的放水下，利家與阿松成功逃過了追捕，兩人大大的欠了秀吉一分人情。
正是因為利家的通風報信，信長和家康並沒有真的打起來，家康順利完成了將兵糧運送至大高城的任務；而任務完成後不久，今川義元意外在「桶狹間之戰」莫名其妙地喪生，家康如願以償，擺脫十多年的人質生涯，撿回被義元侵占多年的老家岡崎。
前田利家模仿豐臣秀吉的大阪城建造的金澤城。（作者提供）
利家第二次發揮決定性的影響，是在多年後，當時秀吉的影響力已經如日中天，不僅擊敗造反的明智光秀，並且在清州會議上擁戴信長嫡長孫三法師為繼承人。威風的秀吉和當時織田家最具實力的家老柴田勝家因此有了嫌隙，雙方面臨一戰的風險。當時的前田利家，已經是柴田勝家麾下大將，秀吉如果北上，利家很難躲過和恩人一戰。利家幾經思考，於義理，他是柴田手下，應當奮戰；但於實力與交情，秀吉救過他一命。對他來說，支持任何一方，對另一方都很抱歉。
當秀吉與柴田勝家的部隊在賤岳附近激戰時，利家悄悄的撤退。撤退雖然不代表助敵，但也讓後方空虛的柴田家部隊遭受嚴重的衝擊。利家去找了敗戰的柴田，希望「喬」出一個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和解條件，但柴田不與秀吉合作的心意已決，利家只好作罷，單獨投降了秀吉。
這其中也有一帖軼聞，就是利家的夫人阿松帶了秀吉愛吃的魚湯去見了秀吉一面。雙方達成了默契，要求秀吉盡量在後續的戰爭中避免侵奪人民的生命財產。這個「不殺生的先鋒部隊」說法，不僅為秀吉的武力動作取得了百姓的支持，也讓利家有了說服自己背叛柴田的理由。這個決定最終導致了柴田的敗亡，也讓前田家成為秀吉統一天下的最大助力。
利家第三次影響大局，是在豐臣秀吉死後。當時利家已經是俸祿百萬石的「五大老」之一，和德川家康實力相當。秀吉在死前拉著利家的手，將秀賴托孤給他。當時的利家年紀已經很大，身體並不好，但也勉為其難地答應了秀吉。
利家是說到做到的人，花很多心思在照顧秀賴和國政，被秀賴稱作「加賀的爺爺」，也因此捲入了家康和石田三成之間的衝突。導致和家康幾乎兵戎相見，為了化解誤會，利家拖著病體，親自出馬到伏見拜會家康。家康也很有風度，遠道來迎。這一次的接待，家康忌憚利家的實力，卯足全勁，還特別請來前田家的廚師掌廚，破除家康有意在此暗殺利家的謠傳。雙方化解嫌隙，維持了秀吉死後短暫的和平。
2002年由唐澤壽明與松島菜菜子主演的NHK大河劇《利家與松~加賀百萬石物語》在當年創下傲人收視。（圖:網路）
但利家當然也知道家康葫蘆裡賣什麼膏藥，死前交代兩個兒子，將兵力均分，次子利常留在金澤領地，嫡子利長則留在京都，衝突時務必保持中立，而一旦發生戰爭，則切務必記得不要在領國作戰。利家死後，家康果然為了挑動戰爭，先指控利家的長子利長意圖謀反，為了避免戰爭，利長請出老媽芳春院阿松相助，阿松自願前往江戶當人質，平息了一場戰爭。
其實家康挑起戰爭，並不是為了真的要征戰，而是為了讓石田三成以為後方空虛而發動戰爭。家康找上利長，是知道利長一定遵從父命，無意戰鬥，雙方可以快速和解，家康立即可以返軍近畿。利長不想配合演出，家康只好去挑戰更遠些的上杉景勝。不過，家康總還是忌憚著前田家的百萬石實力，乾脆要兒子秀忠把女兒嫁給利長的弟弟前田利常，建立政治婚姻。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段姻緣，加賀的前田家在「關原之戰」後繼續保有領地，成為加賀百萬石的領主。今天的金澤城，便是當時利家在加賀的居所。前田家傳承到明治維新後，還繼續保有貴族身份。維新後，他們把諸多財產都捐給政府，今日的東京大學的一部分，也是前田家捐贈的江戶居所。
也許，就是子孫都繼承了利家與松這種能夠在時局中作出明哲保身決定的高明眼光，才讓前田家族不斷的綿延下去吧。
以戰國時期的加賀藩大名前田利家和他的妻子阿松來命名的「利家與松」清酒。（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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