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深夜狼影》親愛媽咪:如果世界是一座牢籠,也要不顧一切朝向盡頭狂奔

史提夫掙脫了約束衣,為了逃出牢籠朝向走廊盡頭的窗戶狂奔,遙遙和55年前楚浮《四百擊》裡的少年安端互相呼應:早逝的父親、戀母的反社會少年,他們奔向的窗戶/海洋其實是死路一條的絕望,然而卻又帶有無邊無際的想像,無可救藥的浪漫。

雍小狼

《親愛媽咪》(Mommy)

導演:札維耶・多藍
主演:安妮・杜爾瓦勒、安端-歐利維耶‧匹隆、蘇珊‧克雷蒙

自1895年盧米埃兄弟在法國巴黎卡普辛大道放映第一場電影以來,至今已過了120年,人們原本看見《火車進站》會嚇到倉皇逃離現場,到了現在地球已經在大銀幕上毀滅千百萬次,觀眾還是可以氣定神閒吃著爆米花。侯孝賢在《光陰的故事—台灣新電影》紀錄片中說:「所謂新電影是什麼?其實形式以前都玩過了。」在電影這尊巨人似乎老態龍鍾,行將就木之際,非常樂見札維耶・多藍與尚盧・高達仍抱持著未泯的童心,持續在形式上玩遊戲。2014年的第67屆坎城影展將評審團獎同時頒給多藍的作品《親愛媽咪》與高達的《告別語言》,彷彿像是法國新浪潮精神的傳承——雖然多藍自稱法國新浪潮裡他只愛楚浮,而且還酸過高達是個「死老猴」。

加拿大籍的帥氣天才導演札維耶・多藍(美昇國際影業提供)

多藍在他的第5部作品《親愛媽咪》中,以1:1等比例的畫面在大銀幕上搬演了一個非典型家庭故事,描述寡母戴安娜獨立撫養具暴力傾向的過動兒子史提夫,在她心力交瘁之際,患有失語症的神秘鄰居凱拉現身,在戴安娜外出工作時留守家中照顧史提夫並擔任家庭教師。1:1的畫面僅占據電影院寬銀幕的中央區域,兩旁的黑邊成了鐵柵,又像厚實的黑牆,逼得劇中角色只能在中間活動。多藍在本片中大量使用近拍特寫鏡頭,人物的頭頂、肩膀、手腳彷彿一直卡在這個方框中伸展不開,而多藍影像中一貫多彩濃郁的色調,更是讓圖像飽滿到快要爆炸。

戴安娜:人生就像玩撲克牌,沒有拿到一手好牌,你就完蛋了。

這是一部關於「失能」的電影:史提夫的社交障礙以及情緒的「失控」、戴安娜在母職上與工作職場上的「失職」、凱拉在家中的難以自處以及隨之而來的「失語」,都使他們與世界斷裂,被囚禁在以家與愛為名的牢房裡,就像1:1的景框將他們緊緊框住。然而他們卻選擇留在框中舔舐彼此的傷口,就像那張三人緊緊相依的甜蜜自拍一樣,他們手牽著手圍起圓圈,將四周的高牆反過來排拒他們無力面對的外在環境。

在電影中,這個將角色囚困的景框只有短短開展過兩次:一次是在三人生活取得默契與平衡,重新在生活中找回餘裕和歡笑後,史提夫隨著綠洲樂團Oasis的輕快歌曲〈Wonderwall〉將景框推開,在大馬路上快意奔馳,彷彿可以不再理會世俗的一切鄙夷和規範;第二次則是在生活看似一切順遂之際,戴安娜幻想著史提夫光明的未來,在充滿平凡幸福的夢幻泡影中,隨著導演的鏡頭慢慢失焦,她才明白走在鋼索上的自己,與「正常」之間的距離多麼遙不可及。

《親愛媽咪》Mommy 片段:Wonderwall

寬闊自在的世界只是夢境假象,現實是拆不掉的黑色牢籠。戴安娜終究將史提夫送去了感化院,而凱拉也決定回到那個令她失語的家庭,天涯海角都跟去。

本片除了影像十分可觀之外,演員表現也好得驚人,戴安娜最後在凱拉面前佯裝無事,直到對方離去才幾乎無法壓抑自己而瀕臨崩潰,令我想起了小津安二郎訓誡演員的名言:「高興就又跑又跳,悲傷就又哭又喊,那是上野動物園猴子幹的事。流行歌詞,笑在臉上,哭在心裡。說出心裡相反的言語,做出心裡相反的臉色,這才叫人哪。」

史提夫:Liberté! Liberté!(自由!自由!)

電影最後一幕,史提夫掙脫了約束衣,為了逃出牢籠朝向走廊盡頭的窗戶狂奔,遙遙和55年前楚浮《四百擊》裡的少年安端互相呼應:早逝的父親、戀母的反社會少年,他們奔向的窗戶/海洋其實是死路一條的絕望,然而卻又帶有無邊無際的想像,無可救藥的浪漫。

親愛媽咪 Mommy 電影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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